2015年10月15日 星期四
海洋鍛鍊一個人的意志和膽識
台灣為何仍實施海禁?理由不外是「國土安全」考量。在過去「漢賊不兩立」的國共對峙時代,為了防止敵人藉台灣環海之便滲透、破壞,因此嚴禁一般人民自由出海,甚至許多海岸都被劃為軍事禁區,連靠近一步也不行。
這種幾近鎖國的作法,使得台灣過去六十餘年除了經濟及漁業等需求的海上活動外,庶民生活幾乎與海洋絕緣,因此也就發展不出完備的「海洋文化」──諸如文學與藝術,以及台灣先民原已孕育的冒險精神。
說來諷刺,台灣有全球數一數二的良港,有航線遍布世界各地的海運,有傳承數百年的海洋信仰(媽祖、王船祭等),也有十分可口的海洋料理,但一般民眾對海洋的認識、敬畏與「再現」(文藝上的)卻非常匱乏。法國朋友在聽聞台灣仍禁止民眾自行出海時驚訝地表示,「太不可思議了,你們製造的遊艇是全球最棒的,為什麼台灣人卻不能享受自己生產的遊艇?」
民進黨執政後,曾大力推動「海洋文化」,允許短時間的海上觀光活動,過去總是被高牆圍堵的港口也陸續開放,國人得以重新與久違的海洋親近。但自戒嚴時期即已實施的「海禁」卻依然沒有鬆綁,民眾要自駕船隻出海仍舊限制重重,港口還是滿佈油污與髒亂,完全沒有臨海先進國家美麗港灣的動人景緻,「海洋文化」的重建,顯然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。
海洋做為文學書寫的主題或背景,在西方可推溯至荷馬(Homer)筆下的《奧德賽》(Odyssey),接續則有味吉爾(Virgil)的《埃涅阿斯記》(Aeneid)──其中特洛伊(Troy)英雄赫克托(Hector)顯靈對埃涅阿斯的指示:「到海上漫遊,就會找到重建家園的城市」云云,幾乎已成為西方世界海上冒險的箴言。
十五世紀至十七世紀,歐洲開啟了大航海時代(Age of Discovery),不僅為西歐各國累積迄今人人稱羨的財富,在文化上更是承先啟後,將海洋文學推向近現代的另一高峰,不論是梅爾維爾(Herman Melville)的《白鯨記》(Moby Dick)、傑克‧倫敦(Jack London,他曾自駕一艘名為Snark的船航向夏威夷)的《海狼》(The Sea Wolf),或是海明威(Ernest Hemingway)的《老人與海》(The Old Man and the Sea),都是馳名全球的海洋文學鉅著。
相對的,過去台灣雖也曾有優秀的海洋書寫,諸如覃子豪《海洋詩鈔》、瘂弦《無譜之歌》、汪啟疆〈海的莎樂美〉、〈鹽〉,楊牧〈料羅灣的漁舟〉、〈瓶中稿〉,以及東年的《失蹤的太平洋三號》等,但終究在戒嚴時代的海禁限制下,儘管「大海洋詩社」創設,儘管作家們從未放棄對海洋的夢想與關懷,但海洋始終沒有成為台灣文學重要的書寫主題。一直到當代,夏曼‧藍波安與廖鴻基(尤其是後者)將自身縱浪於滄海、與汪洋依違抗衡的經驗形諸筆墨後,海洋文學才終於佔有台灣文壇一席之地。但做為一個與海共存共生的國家,這顯然還不夠,我們仍需要更多親近海洋的自由、更多接受海洋洗禮的普遍經驗,以開拓更多元的海洋文化。
當全世界都以擴張「海權」作為政經發展策略時,標榜民主自由的台灣,實在不應再固守落後(甚至有違憲之虞)的海禁措施。過去的經驗證明,海禁並未讓台灣完全免於偷渡、走私,乃至敵人滲透的威脅,反而倒過來像牢籠般困住了善良的人民,也箝制了文化的發展,人民不了解海洋,更不知如何尊重海洋。
廖鴻基在《領土出航》中曾引用一位英國航海家的話:「海洋鍛鍊一個人的意志和膽識。」是的,台灣地狹人稠,若要與世界競爭,必須走向「藍海」(Blue Ocean),開發新的市場,而這有賴於先民遺傳的海洋意志做為後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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